草。生長
2008
Side B
紫衣的少年摘下滑稽可笑的面具,長久不見日光的臉膚色蒼白,他看上去比任何時候都更像個孩子。
他坐在座位上,從胸口的位置掏出自己最珍貴的騎士章。
然後少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將騎士章的尖端狠狠戳進左前臂的肌肉裏,冰冷的疼痛感蔓延著襲擊他。
那是基諾離開不列顛的那天。
他從後面抱著自己,溫暖而沉重的觸感一如既往。他輕聲說,我愛你。
然後他說再見。
朱雀用力,用力,將傷口割得更大。猙獰的傷口在他眼前訴說著,一段平淡無奇的日子,一個不能忘記的人,一次心疼到碎掉的告別。
他說,再見。他說,他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。
朱雀用全部的力氣控制住了自己,沒有轉過去抱住那個人,求他不要走。
所謂希望,不過是自己對他的殘忍。
如果GEASS和願望相似,那麼將自己一廂情願的願望施加在他人身上,就和GEASS的使用一樣,只是對待他人殘忍無情的,傷害他人的利器,踐踏人心的藉口。
這樣的自己,憑什麼,還活著。
朱雀任憑手臂上的鮮血流淌下來,抓緊騎士章,雙手緊緊地撐住頭的兩側。
無論如何無法平復自己的心情,有東西在胸口快要爆炸,衝擊著自己快要暈過去。想要瘋了一樣地叫喊,想要死掉。
朱雀隱忍地發出嗚咽。
金色的陽光刺痛他失神的眼。
他總是在伊露巴魯的走廊遇到金髮的青年。有的時候他迎著晨光走向自己,臉上的笑意溫暖如常,有時候他在夕陽中從後面悄然無息地抱住自己,揉著自己的頭髮說很想你。
伊露巴魯的風有陽光的氣息。
諾內特有一次說,不知道基諾這傢伙到底像什麼,朱雀突然開口說,風。
什麼?
風……基諾是伊露巴魯的風。
諾內特用驚訝的目光看看他,然後沈默。
那個時候朱雀和基諾認識不到3天。
他說基諾像是伊露巴魯的風。
從他第一次見到這個金髮的高個青年,他就是這樣想。基諾就像是一道風,輕捷,迅敏,不羈,呼嘯。
強而有力地將自己捲入他的世界,不自覺地就已經他的身邊,看著他的笑容就喪失思考的能力,閉著眼睛被捲入這道溫暖的風中,捲進未知的渴望裏。
並祈禱自己不需要,出來。
他期待著他出現在自己眼前,像一個孩子期待耶誕節,像羊羔期待著草原和溪水,像乾旱的大地期待雨露,像所有理所應當的期待。
他從不質疑這個行為怪異的少爺,即使偶爾自己也會笑著吐槽說基諾你很怪啊。
但是其實,他更常說的一句話是:沒有關係,基諾這樣就好啊。
然後看那個人開心地笑起來,緊緊擁抱自己。他每每在基諾懷抱中,就如同剛剛飽足想要昏睡過去的小貓,溫順得可以隨意撫弄。
有一次朱雀問他,為什麼要成為圓桌騎士。
基諾說,我不會做別的,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。我只會開機體和殺人。
如此乾脆爽快的回答讓朱雀微微睜大眼睛看著這個青年,然後無聲無息地笑了。
奇怪,明明是對他這個人來說很殘酷的話,為什麼自己會笑?
真的不知道。他只記得自己隨後說,開機體和殺人嗎。我好像也只會這些啊……
這段談話發生在白俄羅斯的戰場,圓桌騎士和他們的直屬部隊贏了一場漂亮的仗,也在戰場上殺了不計其數的人。
少年從那之後被稱為“白色死神”。
這個稱呼,不適合朱雀呢。
記得基諾是這樣說的。但是朱雀淡漠地搖搖頭說,不,很適合。
朱雀為什麼加入軍隊?
少年沒有回答這個問題。
從戰場上回到本國的那個晚上,他夢到尤菲米婭。他深深尊敬和愛著的,美麗而溫柔的公主,她的裙子上沾滿鮮血。她的明眸中閃著殺戮的紅光。
她一邊開著槍,刺目的血飛濺到她的身上,一邊流著眼淚說朱雀我喜歡你,你的一切我都喜歡,所以你不要討厭你自己。
而自己坐在LANCELOT裏,一邊靜靜地凝視著尤菲米婭,看著她流淚的眼睛,一邊舉起手裏的槍向地面上逃竄的人掃射。
好想殺了自己。他在夢裏這樣告訴自己。
然後自己被金色的光芒喚醒,被強而有力的風捲進懷抱,他聽到他最期待的那個人的心跳,他碰觸到那個人的體溫。
基諾緊緊地抱著自己,然後在寒夜悄然立起他的欲望。
朱雀放任自己轉過身去,去親吻他的嘴唇。那一瞬間他只覺得,原來對一個人的渴望是這麼簡單,就可以傳達到。
年輕凜冽的,桀驁不羈的,逃避現實的,伊露巴魯的風,席捲朱雀的身心。在那個夜晚切切實實地被他所佔有,任憑自己在他身下發出羞恥的聲音,只是糾纏著不想分開。胸中那洶湧多時的,快要爆炸的情感,在激烈的情欲中找尋放縱的出口。
那個晚上伊露巴魯的風,溫柔著臨近崩潰邊緣的心。
他說,這裏是我們的家。朱雀。我們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。
那個風一樣自由的男人,他的自由是有限的。
阿尼婭放下手中的手機,沒有看朱雀的臉,只是皺了皺眉頭說:
朱雀,你不要毀了基諾。
朱雀在那一刻被風中凝聚的空氣纏住,無法呼吸。
朱雀,停一停。停一停。
修奈澤爾一向溫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,但他仍然緊緊地捧著自己的頭,讓鮮血不斷流下,讓痛感侵襲自己的理智,剝奪掉他的思維。
修奈澤爾平靜地看著他,緩緩說1個小時前基諾乘的飛機起飛了。
殿下……讓我……靜一靜……一個人……
我知道了。
走出辦公室之前修奈澤爾淡淡地留下一句話:
不要讓傷口露在外面。讓娜娜莉看到就麻煩了。
是,這些傷不會,留在別人眼中。只會,刻在我身上,心上。
伊露巴魯已經不存在了。
席捲少年身心的風,吹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。
這個國家的宗教有一本寫得很美麗的書,那本書上說愛如捕風。
我知道我總有一天會失去你。
我從靠近你的那一天開始就已經在等待失去你。
原諒我如此安靜地接受失去一切的命運,安靜地等待失去你,等待分別的那一天。
呐,基諾。
懷念嗎?那段日子。
我們在伊露巴魯的日子。
走廊上吹過的風就是你。
我愛你。
而這些話,被紫衣的少年藏在了面具之後,藏在了自己的真心下。
他任憑那個懷抱鬆開自己,任憑那份溫暖的觸感在絕望之下喪失溫度,他聽到金髮的青年遠去的腳步聲沒有猶疑,他聽到他說再見。
他聽到他說我已經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。
他想起在伊露巴魯的一個下午,阿尼婭面無表情地說,朱雀你不要毀了基諾。
想要對他任性,想要對他撒嬌,想要為他拋下自己一切的顧慮。想要就這樣在他懷中癡纏著,被他擁抱得緊緊的,讓他激烈而掠奪一般地侵佔自己。將頭埋在他懷中的時候總能夠聽見自己心裏跳躍著恐懼的聲音:他會討厭你的。
朱雀沒能忍住自己的淚水,用臂膀擋住自己的臉。他叫著他的名字。他叫著基諾,基諾,基諾,仿佛這個名字會像風一樣從自己的指縫間流逝。
他說基諾不要討厭我。
怎麼可能,我最喜歡朱雀了。他拿下自己遮住眼睛的手臂,他執著地看著自己,他好聽的聲音和他的笑容和他的藍色的眼睛。這一切都是自己所把握不住的,即使愛得再深索求得再強烈。
希望他……希望他永遠都在自己身邊。這樣強烈而自私的念頭湧起來時,朱雀驚訝地面對自己的內心。從沒有過這種私欲的渴望,但是內心卻在渴望著這個人,渴望著他永遠都在自己身邊,永遠都擁有他。
這樣對一個人的執念讓朱雀感到害怕。
他撫摸著自己,親吻著自己,一次一次,教自己自然地說出“我喜歡你”這句話。朱雀宣洩一般地在基諾耳邊輕聲呢喃著,重複著同樣的一句話。即便只是一時的任性也好,我真的……需要。
我喜歡你……我喜歡基諾……我喜歡你……我喜歡基諾……
他看到藍色的眸子裏露出笑意,他感覺到溫暖的親吻點點滴滴落在自己唇上。他仰起臉來摟緊基諾的脖子,讓他的身體衝撞到體內最深處,讓靈魂裏壓抑著的東西爆發。
不要討厭我……基諾……
為什麼?
不要討厭我……
為什麼我會討厭你?
我,最討厭自己。
所以呢?
別人也都會討厭我的吧……
啊呀啊呀,不要隨便用你的想法揣測別人啊……
沒有解釋,沒有猶疑,沒有告別,沒有擁抱。
我隨意宣判了他的命運。隨意終結了我們的道路。
終於你還是……討厭我了吧。
樞木朱雀……並不是你所需要的人。他……完全不值得你喜歡啊。這個看上去在你懷中乖巧而溫順的男孩,只是一個無恥的背叛者,然後一點點用他的黑暗來侵蝕掉你最明媚的笑容而已。
不需要,不需要留戀。不需要留戀樞木朱雀了。
是啊,就這樣邁開步子吧,轉過身去,離開他——
血流了一地。朱雀蜷縮著身體,壓抑地嗚咽著,倒在地上。
基諾,基諾,基諾。
他按著還在汩汩流出鮮血的傷口,不斷小聲地重複這個名字。
當修奈澤爾進來的時候發現朱雀昏了過去。他皺著眉頭將少年抱去他自己的臥室,叫來了咲世子。叮囑她不要告訴娜娜莉。
朱雀大人他到底?
始終是個有趣的怪人啊。修奈澤爾笑了笑。明明已經痛苦成這樣,為什麼不肯告訴對方自己的心情呢……
您是說……
讓他好好休息吧。
我們又成了無家可歸的孩子。
我從來沒有地方可以回去。我沒有家。
我不能回到基諾的身邊去。
你依然是一道風,但是已經沒有了伊露巴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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